执笔簌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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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正君臣●一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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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臣恭请陛下圣安,臣请问,圣躬安和否。”




晨昏定省,视膳问安是储君每日再平常不过的事情,可于萧定权而言却是最难挨的一刻。




“朕躬安。”




萧睿鉴拿着手里的书卷,靠着凭几,目光只是斜了一眼恭敬跪在地上的人。今日萧定权一身白色上衣深棕色下裳,外罩一件广袖外裳,玉簪束发,极为清爽淡雅。




“陛下若无事,臣先行告退。”




萧定权躬身说道,话音刚落就要后退迈步。




“陈瑾,带太子下去。”




萧定权全身一颤,收回了后退的步子,抬头看着正拿着书卷的萧睿鉴,可萧睿鉴却不曾看他一眼。萧定权眼里渐有泪花,他看着陈瑾走到他面前,萧定权轻晃摇头。




陈瑾心中叹了口气,只是伸手一请,说道“殿下,请随小人来。”




萧定权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互握着,修剪整齐的指甲死死抠着掌心,脚步如灌了铁铅,让他动弹不得。




陈瑾见状只是眉目一挑,说道“殿下,莫要耽误时间,让陛下久等。”




萧定权抬头又看着萧睿鉴,可萧睿鉴依旧没有表态,只是翻着手中书卷,萧定权一颗心顿时凉到了极点,原本还紧握的双手慢慢垂在身侧,眼里是无尽的绝望。陈瑾见状便向寝殿走去,萧定权跟在陈瑾身后,如行尸走肉一般。




殿外夜色浓重,如墨如漆,只有廊下灯烛照亮弹丸之地。月色上天,时至戌时,陈瑾轻步进来,拱手说道“陛下,准备妥当了,可要现在梳洗。”




萧睿鉴看了眼天色,放下手里书卷,也不多言,便向外头走去。寝殿的洗浴池已经备妥,宫人麻溜的伺候萧睿鉴沐浴更衣,陈瑾伺候萧睿鉴换了寝衣,便不再做声,领着一干宫人退出了寝殿。




寝殿外只有陈瑾和宫人都候着,即便如此也是离着寝室远远的,安静的立在一旁,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。




萧睿鉴将擦干的头发拢在脑后,慵懒随意的向着寝室走去。寝室内灯烛熄了一半,一重重的帐幔软软的垂着,萧睿鉴层层叠叠的掀起,向着里头走去,随着帐幔浮动,龙涎香的味道在空气里飘散。




萧睿鉴走到最后一层帐幔前,侧头瞟了眼案上的香炉,娉娉袅袅的冒着青烟,那是上好的龙涎香,香气似麝香之优美,微带壤香,有特殊甜气和极其持久的留香底韵,是一种很复杂的香气。气势虽不强,但微妙柔润。



【省略】


陈瑾和伺候的宫人都站在寝殿的远处,他豪不担心里头人的叫唤他听不见,因为他知道,不到后夜,萧睿鉴是不会叫人服侍的。




果不其然,三更天快要结束时,殿里传来萧睿鉴慵懒却愉悦的声音,陈瑾立刻领着身后的宫人进了寝殿,半个时辰后,就有宫人抬着裹着棉被的萧定权出来,出了晏安宫就安置进了轿辇,一路到了延祚宫,一切都是干净利索,悄无声息。




陈瑾伺候着萧睿鉴再次洁身,等重新回到寝室时,这里已经收拾妥当,只有残留的雄麝之气告诉众人,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欢好。




“今儿早朝……”陈瑾问着,这是他惯例会问的,君心难测,有时还不如直接问出口的为好。




“照常。”




“是。”




陈瑾伺候着人睡下,熄了烛火,掩了门,然后跟身旁的小宫人说道“去延祚宫,告诉宫人,早朝照常。”




“是。”




陈瑾看着小宫人快步消失在宫道上,看了看这天色,不自觉的哀叹一声,这就是雷霆雨露都是君恩,即便尊贵如储君也只能受着,从各方面都受着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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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堂之上,臣工伫立,丹墀之上,君王威坐。殿门开启,萧定权拱手而入,步履虚浮,面上是倦累的苍白,细看可见冠帽边沿细密的汗珠,嘴角隐有损伤,但不甚严重。




萧定权的气度保持的极好,即便是那般折腾之后,依旧是仪态万方,萧定权跪下行礼时动作倒是有些迟缓停顿,却也不易察觉,萧睿鉴见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。




“陛下,冠礼一案,悠悠众口,不知殿下如何于臣工,于百姓一个交代。”




李柏舟手持玉板,语调肃然,虽不直视天子,却让人深觉两道灼热目光,萧定权依旧跪着,也不言语,李柏舟微微蹙眉,侧头看了眼萧定权,又微微抬头看了眼萧睿鉴。




“齐王身为亲藩……”萧睿鉴半晌才幽幽开口,“婚冠之后未按祖制离京之藩,太子素怀隐忧,于是捏造檄文,命尚服局首长张氏于冠礼之时在天下前抛出,予以此行为迫使齐藩离京,不想张氏乃孝敬皇后旧臣。进不敢诬告齐王,退又怕株连报复,两难之时血溅城下,一死避难……”




“皇太子罪行显著,陛下打算如何处置。”李柏舟眉宇隐有笑意,一旁的齐藩更是忍不住低头得意一笑,李柏舟又问道“太子殿下所作所为根本不具冠礼资格,构陷国家亲王,是无人君之道,诬陷手足兄弟,是无人伦之情,使无道人为未来主,是陷天下人于水火倒悬。陛下,太子殿下之行为,怎能安居储君之位!”




“中书令。”




“陛下,昨日冠礼,皇太子对齐王的攻讦之语,天下人都听见了,如果不按国法公开惩治,就等同于齐王有罪!陛下,这怎么能够说服朝堂,又如何说服天下!”




“陛下,臣等请按国法惩治储君。”




堂下臣工有十数人跪下为中书令附和,虽还有许多臣工屹立不动,却也无人站出为萧定权言语一二。而今早能为太子说话的卢世瑜却是疾病告假,未见人影。




“这件事情面子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吧?”萧睿鉴一扫跪地的臣工,又看了眼齐王,最后带着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义正言辞,恨不得即刻诛杀萧定权的李柏舟。




李柏舟原以为胜券在握,却不晓得萧睿鉴突然话锋一转,让他一愣,他微微抬头看着萧睿鉴,又低头看着依旧跪着不动的萧定权,心中忽感不好。




“太子,起身吧,听了这么久该你说了。”




萧定权身乏体倦,又跪了许久,本就酸软的腰腿有些颤抖,却依旧支撑着起身,恭敬的拱手,说道“证人,证物,已在陛下手中,请陛下宣召。”萧定权此言一出,齐王与李柏舟颇是一惊,李柏舟面上不显露,但齐王哪有这城府,已经面露焦急。




众臣工看着殿外,一宫人领着一个女官进来,面上伤痕叠加,眼中红丝满布,手中正拿着一款檄文。




“两件事,第一,齐王与姜尚宫是没有太子和嘉义伯之间的默契,做什么事之前一定要先通气,不然会让外人钻了空子。”萧睿鉴嘴里似有玩笑,但目光却凛然的看着齐王,“第二,呈给朕过目的东西,一定要事先检查,这是最起码的人臣之礼。齐藩,记住了吗!”




萧睿鉴眉目一敛,颇为凛冽的看着颔首的齐王,齐王一惊,抬头看着萧睿鉴,萧睿鉴又道“齐王,跟臣工们还有朕说说,这女子究竟是何人。”




齐王看着那宫人,心中挣扎许久,冲着萧睿鉴拱手,轻声道“陛下,是尚服局的内人,吴氏。”




“大声回答!”萧睿鉴厉声。




“是尚服局的内人,吴氏!”齐王被萧睿鉴一怔,大声的复述刚才的话,心里已经惴惴不安。




萧睿鉴又复看着萧定权,萧定权似是感受到天子目光,拱手道“昨日冠礼之上发生的事情,如方才天子陈述,但实情是齐王阴令此人制造檄文,意在冠礼之上攻讦臣工,此事偶被尚服张氏得知,张氏念及与孝敬皇后君臣之义,在冠礼之前密告于臣……”




“陛下!不是臣!”




“反被此人推堕城下,更是在君父和天下人面前抛出白绫,嫁祸于臣……”




“简直一派胡言,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宫人,就能够颠倒黑白吗?”李柏舟厉声,大有犯上之言。




“不知道从哪里来?中书令的自信可真不是一般啊。”萧睿鉴说着,语调中带着一丝丝看戏的意味“这人到底知道多少内情,又会在臣工面前说出一番什么话来。中书令,你敢冒这个险吗?”萧睿鉴玩味的看着李柏舟,如在看跳梁小丑一般,中书令语塞。




“你空口无凭。”齐王思及从前,言语急切,看着。




“齐王想要凭证,此刻就可以昭示天下,白纸黑字一目了然。天下人是会信齐王,还是信储君!”萧睿鉴替萧定权开口说道,齐王已经面色急切,目光凌乱的看着萧睿鉴。




“不,是太子造伪!”




“那就劳烦殿帅现在打开!”




“陛下!臣给她的轴子明明没有……”




齐王话至一半,便愚蠢的闭了嘴,李柏舟更是闭了眼。




“构陷储君,请天子亲裁——”还未跪下的半数臣工纷纷跪下喝道。




萧睿鉴一笑,看着李柏舟和齐王,说道“如中书令所言,构陷国家储君,是无人臣之道,诬陷手足兄弟,是无人伦之情,不过好在不是未来主,不会陷天下百姓于水火倒悬。”李柏舟的话,萧睿鉴又重新还给了他,而李柏舟只能默不作声,无话可说。




“秘书郎拟旨,齐藩构陷储君,罪不容恕,但念及是国家亲王,在八议之内,故贬为广川郡王,罚奉三年。中书令李柏舟言语犯上,不敬储君,闭门思过三月,罚奉一年,钦此。”




尘埃落定,已成定局,朝后臣工们鱼贯而出,唯萧睿鉴和萧定权还在明堂。萧定权低眉颔首,心中惴惴不安,萧睿鉴居高临下,看着恭敬自持的人。




“可还满意。”




“陛下圣明。”



【省略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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